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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時報【鄭閔聲╱專訪】

從楊照回答時的字句斟酌，感受他習慣以清晰且邏輯完整的語句表達觀點。但在生平第一本正式譯作《老人與海》中，楊照為了準確呈現海明威而苦惱，寧可用他口中「不漂亮、平常絕不可能讓它過關」的字句，讓讀者感受海明威筆下近乎自虐的硬漢風格，也「聽」見海明威小說中獨樹一幟的音樂性。

楊照寫小說、評論也主持廣播節目，唯獨翻譯頭一遭。海明威的《老人與海》曾被大名鼎鼎的張愛玲、余光中、宋碧雲等譯為中文，楊照處女譯作的挑戰性，等同小說中老人與馬林魚的經典對決。

處女譯作 PK張愛玲版本

楊照說，他並不認為有什麼是「最好的譯本」，但相較於張愛玲、余光中的時代，台灣使用的中文語法在過去半世紀經歷了極大的變化，他有自信，自己的翻譯是當代環境下，讀者最容易進入海明威文學世界的版本。

《老人與海》譯成中文僅四萬字，卻完整呈現了海明威筆下「硬漢」形象。八十四天沒捕到魚的古巴老漁夫與一條大到他無法征服的馬林魚，在大海搏鬥了兩天兩夜後，老人終於贏得戰役，卻無法留下任何獎勵與榮耀，只帶回一身的疲憊傷痕，以及內心深處的美好對決經驗。

「小說最精采的部份在於，與大魚搏鬥一天一夜後，老人在神智接近恍惚的剎那間突然領悟，自己生命中最美好的部份已被眼前極端艱困的局面激發出來。」楊照說，「勝負此時已變得不再重要，剩下的就只是你有沒有毅力堅持到底而已。」

楊照說，他雖未經歷過類似對決，但透過多年來欣賞棒球、拳擊的經驗，仍得以充分理解這種「完成生命極限突破」的感受。

「這幾乎是飛蛾撲火似地迎向痛苦與磨難，將嚴酷的挑戰本身視為目的；對決過後，無論勝負都絕不對外張揚，正是海明威窮盡一生塑造並高度自我投射的硬漢角色。」

呈現硬漢形象 音樂性強

簡潔風格是海明威的另一個鮮明特徵，他的小說總以最基本的字彙構成簡短語句，並用大量重複的連接詞組合。

楊照說，海明威想透過文字呈現一種獨特的韻律感及音樂性，讀者閱讀字面意義，也不能忽略單字代表的聲符。

海明威晚年透露，他的文字風格受音樂大師巴哈啟蒙；文章中的每一個the和and，就像巴哈用對位法作曲時的使用。楊照說，要理解海明威，必須設法複製他對讀者聽覺的刺激，但這些小說中一再出現、卻無法被精確翻譯的連接詞，讓他極端苦惱。最後他被迫不時運用破碎、不流暢的語句，只為了在聲音上更接近海明威。

「我不敢說我的翻譯聽起來像海明威的英文，但至少盡量讓中文聽起來有點像巴哈。」